武陵山脈腹地的一個山村里,70歲老人石順蓮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穿上一整套精美的苗繡服飾,趁著夜幕尚未完全降臨,趕向村委會。在那里,她親手繡出的苗繡將通過村團支部書記施康的直播間,銷往大山以外的廣闊世界。

同村的楊英華這幾天心情很是復雜,一邊是離家的不舍,一邊是對遠在西藏的學生們的牽掛。出生于這個山村一個貧困家庭的他,對教育能夠改變人生有著切身的體會,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去往拉薩的路。

來自南非的辛成樂在中國國際減貧中心的組織下,走進這個村莊。在親身了解到村子的今夕巨變后,他除了驚嘆外,更在思索究竟是怎樣一股魔力在托舉著這個村莊。

而記者,也穿過莽莽深山,一頭扎進了這個村子——湖南省花垣縣十八洞村——這既是石順蓮世代棲居,見證了七十余載巨變的“十八洞村”;也是楊英華出生長大、與他命運同頻共振的“十八洞村”;更是辛成樂努力尋找能夠解決困擾他和他的同胞多年問題答案的“十八洞村”。

三個“十八洞村”,折射出一個村莊的歷史變遷,標記著精準扶貧思想的提出,見證著人類減貧史上的奇跡,凝縮著為世界所共享的減貧經驗!

變遷:十八洞人的十八洞村

——湘西的崇山峻嶺,給十八洞村罩上了一張閉塞與貧困的網。過去七十余載,十八洞人掙扎著希望把日子過下去,拼搏著希望讓日子好起來,最終,過上了夢一樣的日子

石順蓮的身上承載著太多與這座村莊息息相關的故事,在苗繡特產農民專業合作社,前來購買苗繡的游客與記者圍坐一圈,共同聆聽石順蓮緩緩道來的往事。

“我1954年出生,上頭有兩個哥哥,后來又添了個弟弟,那時候生活窮,只記得父母在生產隊干完活,回家還要撿(對)著煤油燈做苗繡補貼家用。”石順蓮的印象中,村里每家每戶都如此,埋頭在田里從天亮干到天黑,也難解決最基本的一餐溫飽。石順蓮出生時,新中國剛從戰爭的硝煙中走出不久,那時,饑餓與貧窮如同沉重的枷鎖,束縛著每一個家庭。

“我1976年結婚,嫁給村里的隆吉華,兩家人一起吃了頓蘿卜黃豆就算是婚宴了。婚后我做起了村里的接生員,那會兒接生都直接去孕婦家里,沒人家舍得買紅糖,孕婦們都喝鍋灰水,據說可以止血止痛,還有人沒生好、孩子沒了。現在想想,都是窮鬧的。”

讓幾千萬農村貧困人口生活好起來,是習近平總書記心中始終牽掛的事;“打好脫貧攻堅戰,成敗在于精準”,則是總書記對于脫貧工作的要求。

2013年11月3日,習近平總書記沿著狹窄山路輾轉來到十八洞村考察。

“那天我參加了座談會,總書記走過來和我握了手,還問了我的情況,我當時太激動了,回答完總書記的問題講座后,本來想再說幾句感謝的話,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眼淚唰就流出來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石順蓮回憶起十多年前的那個時刻,仍滿心激動。彼時,十八洞村年人均純收入1600多元,只有全縣農民人均純收入的1/3。而這時,距離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還剩不到8瑜伽教室年時間,全國還有8200多萬貧困人口。

貧困有多深重,變化就有多震撼。接下來幾年的時間里,十八洞村與全中國的貧困村在總書記的引領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花垣金蘭十八洞蜜蜂養殖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龍先蘭身上可以一窺十八洞村的變化之大。如今,他被村民親切地譽為“蜂王”,這不僅僅是對他養蜂技藝的認可,更是對他主動帶動100多戶建檔立卡貧困戶養蜂,發展出年產值上百萬元養蜂產業的贊譽。

然而,回首往昔,誰又能想到龍先蘭曾是村民口中的“酒鬼”。“我當時覺得種水稻、苞谷又不能發財,打工,咱又沒文化沒技術,對未來的迷茫讓我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喝酒。”龍先蘭說起了那一段往事,那時他常常醉倒在馬路上、水溝邊,成為村民眼里的“酒鬼”。

但龍先蘭過去的沉淪除了因為對未來的迷茫,還源于親人的接連離去。“其實我算是一個孤兒,我小時候,我阿賈(父親)喜歡喝爛酒(酗酒),酒后就打罵我阿娘(母親),我阿娘無法忍受就改嫁了,我阿賈也害(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后來我唯一的親人妹妹也因意外離開了我,屋里(家里)4個人就剩我自己。”孤獨和無助讓龍先蘭不得不以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現實。

回憶過往,讓龍先蘭感到心痛,也讓石順蓮感同身受。對他們和十八洞村人來說,那些經歷,就如同時間久遠的老電影一樣,沒有色彩,充滿灰暗。

思想:中國的十八洞村

——歷經時代的洗禮,煥然一新的十八洞村已然成為了精準扶貧思想的閃耀象征,永遠鐫刻在歷史長河中

楊英華家距苗繡特產農民專業合作社僅有幾百米之遙,他是村里的第一位大學生,這個身份足以讓鄉親們為他感到驕傲,但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令人欽佩的身份——援藏教師。

然而,楊英華的求學之路并不順暢,甚至充滿坎坷。

“我家有四個孩子,小時候經濟來源主要靠種地,每次開學都會因為學費問題沒法準時入學,后來父親又查出了骨質增生、腰椎間盤突出等疾病,日子愈發艱難。”

改變發生在總書記到來之后。依據“精準扶貧”的理念,十八洞村制定了《十八洞村精準扶貧貧困戶識別工作辦法》,提出識別貧困人口的“七步法”“九不評”標準,確保了扶貧資源的精準投放。

根據識別辦法,十八洞村共精準識別出貧困戶136戶533人,并進行建檔立卡,楊英華家便是其中之一。

“被識別為貧困戶后,村里幫助我家申請扶貧貸款,開起了民宿,有了這筆收入,我順利完成學業,考上了華東師范大學,家里生活也逐步有了改善。”楊英華將這份恩情銘記于心,并在畢業之后轉化為踏上青藏高原去支教的決心,用行動詮釋著責任與擔當,書寫著屬于他的援藏故事。

楊英華家只是中國扶貧工作的一角。在“精準扶貧,首先要精準識貧”理念的指導下,全國80萬基層干部進村入戶,從人跡罕至的大漠高原到交通閉塞的深山老林,12.8萬個貧困村、8962萬貧困人口被識別出來,建檔立卡,在扶貧史上第一次實現貧困信息精準到村到戶到人,為實施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提供了有力的數據支撐。

精準扶貧,就要分類施策。在精準識別全部貧困戶后,十八洞村根據貧困原因,將貧困戶分為因勞動力缺乏無能力型、因疾病折磨負債型、因缺乏技術不善經營型、因供學支出負擔過重型等4種類型。

阿雅民宿的老板楊正邦,原先被評為因缺乏技術不善經營型貧困戶,如今在“一戶一策”的脫貧措施下,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

楊正邦家地處原梨子寨(現已并入十八洞村)正對面的小山坡上,坡下是總書記當年來村里下車的廣場,廣場上“精準扶貧”的石碑就擺放在他家正下方,每當游客踏入寨子口,一抬頭便能望見他家。

“你房子位置好,開個飯館準掙錢私密空間,村里可以給你提供免費的廚師培訓。”駐村工作隊深入了解楊正邦家的情況后給他提出了建議。

“聽工作隊這樣說,我心里也有了底氣,經過培訓后就開起了民宿。現在生意好得很,不僅有天南海北的游客,很多名人也都在我這吃過飯、住過宿。《十八洞村的十八個故事》作者李迪老師當時就在我這住。”楊正邦自豪地說,“現在我一年掙二十多萬不成問題。”

楊正邦的致富故事僅是我國精準扶貧工作宏大畫卷中的一筆。脫貧攻堅期間,全國累計選派25.5萬個駐村工作隊、300多萬名第一書記和駐村干部前往扶貧一線,堅持對扶貧對象實行精準化扶持,因村因戶因人施策,98%的貧困戶享受到產業扶貧政策,2000多萬貧困患者得到分類救治;2400多萬困難和重度殘疾人拿到了生活和護理補貼……

如果說楊英華與楊正邦家庭的成功脫貧,是精準識別與“一戶一策”戰略精準施策的成果,那么苗繡產業的蓬勃發展,則是社會各界力量匯聚成河的生動實踐,共同編織出一幅脫貧攻堅的壯麗畫卷。

“在政府扶貧貸款的支持下,苗繡工坊得以順利建成,但還缺少專業的設計和穩定的銷路。”石順蓮沒少為此事發愁。

利用各方力量,廣泛動員社會各界,十八洞村積極牽線搭橋,為苗繡尋來了湖南工業大學和中車集團這兩大強勁外援。

“設計學科是我們的優勢學科,我們要發揮學科優勢,幫助苗繡走出大山,走進市場,走出國門。”時任湖南工業大學黨委書記的譚益民做出鄭重承諾。

為解決苗繡最初的銷路問題,中車株機公司每年至少為苗繡提供10萬元至20萬元的訂單。如今,十八洞村苗繡的名頭已響徹大江南北,吸引著全國各地的企業前來投資。

苗繡產業的發展只是各方力量幫扶十八洞村的一個縮影。2017年步步高集團在十八洞村投資建設山泉水廠;2018年,中建五局和中海集團投資近2000萬元援建十八洞村;2020年,十八洞村90戶農戶申請到銀行貼息貸款創業資金約300萬元……

一組組數據不僅折射出社會各界積極參與十八洞村建設的熱情與力度,更深刻體現中國扶貧工作堅持全國“一盤棋”的重要理念。

經驗:世界的十八洞村

——十八洞村,這座昔日貧困的小山村,如今如同一顆璀璨明珠,吸引著眾多貧困國家的目光。因為,在這片被群山環繞的土地上所發生的今昔巨變,蘊藏著擺脫貧困的密鑰

“人均收入從1600多元到8300多元只用了3年的時間?”來自南非的辛成樂聽到介紹后,臉上寫滿了震驚。

記者在采訪時,恰逢中國國際減貧中心組織非洲12國青年媒體人來村參觀,辛成樂便是其中之一。

“這簡直像魔法一樣!在南非教學場地,政府為貧困小樹屋群眾提供免費的基本電力、衛生設施和水等,甚至向貧困家庭發放社會補助金,但仍沒能幫助他們走出貧困,而在這里,僅僅是通路、通水、通電后,村民們就擺脫了貧困的束縛,真讓人不可思議!”短短的時間,因為文化的隔閡和體制機制的差異,辛成樂還無法理解使十八洞村真正發生巨變的是思想偉力和制度偉力。

“Amazing(太令人震驚了)!”同樣感到震驚和困惑的還有尼日利亞的廣播記者薩迪雅特,在她的國家,像這樣一個處于茂密森林中僅有幾百人的小村莊,從政府到村民都會認為這里不會有發展,中國卻能調集多方力量投入這樣一個村莊,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我的國家,這是不現實的,因為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薩迪雅特坦率直言,雖然尼日利亞也撥付大量資金用于基礎設施建設,但顯然這些貧困邊遠地區是享受不到的。

而來自加納的奎西·普拉特顯得很認真,參觀過程中,他手持紙筆,不時地進行著記錄。“十八洞村向我們生動展示了中國如何有效集中資源和力量助力村莊脫貧。”奎西·普拉特說。

半天的參觀時光轉瞬即逝,在告別之際,記者再次詢問了薩迪雅特和辛成樂。

“如何引導更多力量投入到脫貧事業中,是我們國家亟待學習的重要經驗。”經過半日觀察和思考后,薩迪雅特有了新的體會。“為貧困家庭創造就業機會,讓他們能夠自給自足瑜伽場地,是解決貧困的有效途徑。”辛成樂也看到了更深層次的做法。

然而,無論是薩迪雅特、辛成樂,還是奎西·普拉特,相信在他們繼續深入思考后,一定能挖掘出更多深層次的答案。因為,在十八洞村這片土地上,不僅包含著精準識別、“一戶一策”、社會力量幫扶等成熟有效的具體做法,還蘊藏著精準扶貧、因地制宜等思想理念,更彰顯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集中力量辦大事、全國上下一盤棋的制度優勢。正是這些多元力量的匯聚與協同,鑄就了辛成樂口中中國扶貧的“魔力”,十八洞村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扶貧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

1對1教學著暮色漸臨,載著非洲12國青年媒體人的大巴車緩緩駛向村外,相信他們已深深記住了這個坐落于群山之中的小村莊,因為在這里他們對中國減貧的奧秘有了直觀的感知。楊英華也已踏上返回西藏的路途,但他也會時常思念這個改變他命運軌跡、讓他魂牽夢繞的故鄉熱土。而石順蓮依然像往常一樣,在這片她親眼見證山河巨變的美麗家園上,與鄉親們一道奔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2015年6月

十八洞村開通4G網絡,無線網絡覆蓋全村

2016年1月

十八洞村入選第三批全國宜居村莊

2016年11月

十八洞村榮獲“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稱號

2016年

十八洞村人均年收入8313元,脫貧75戶264人,貧困發生率下降到1.28%,全村穩定實現脫貧,提前退出貧困村行列

2017年10月

十八洞村山泉水廠正式建成投產

2017年11月

十八洞村被中央文明委評選為全國文明村鎮

2019年11月

《精準扶貧》紀念郵票首發活動在十八洞村舉辦

2021年2月

在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十八洞村獲“全國脫貧攻堅楷模”榮譽稱號

村集體經濟收入

2013年 0元

2023年 507萬元

村人均收入

2013年 1668元

2023年 25456元

苗繡合作社產值

2014年 10萬元

2023年 300萬元

鄉村旅游收入

2018年 300萬元

2023年 1974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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